九百朵满天星

蛛机-《围巾》

○蛛机不逆,1w+字预警

○穿越梗,有三个阶段的特蕾西

○略微ooc自行避雷


0.

“人们如何分辨幻想与梦?”


1.

十六岁的特蕾西站在窗边凝望零落的雨,她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,膝盖关节处因为受凉隐隐作痛。她任由雨水肆意闯入房间,漠然地接受这一切,似乎此刻是晴空万里。冰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裸露的双臂上,尽管才是初秋,雨裹挟着风也足够让人寒战。


巨大的雨声像汹涌澎湃的浪潮,像将一切吞噬的猛兽,刹那间让生命泯灭在噼里啪啦的雨水中,特蕾西也毫不例外地被它卷入其中……


2.

“咔擦、咔擦……”


奇怪的摩擦声在耳畔回响,昏迷的特蕾西回了些意识。她抖了抖酸得疼痛的小指,似乎是在试探自己现在身在何处。


小指颤动间,这个奇怪的摩擦声猛地增快了频率,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。


“……”特蕾西想出声,却又不敢。只得紧闭着双眼假装自己还在昏迷当中。


“你醒了吗?”


谁料,反倒是对方先出了声。


对方的声音并不让人感到威胁。温柔、雀跃、关切,像个大姐姐。


尽管特蕾西仍抱着警惕心,但面对对方如此诚恳的关心也不能继续伪装。她缓缓地眯出一道缝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。


然而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人,只看见破破烂烂的木制天花板和角落结满的蜘蛛网。


“你醒了!”对方看见特蕾西睁开眼睛欣喜的情绪如同洪水一般涌了出来。


那个声音离特蕾西很近,可特蕾西又偏偏看不到这声音的主人,她有些焦灼,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处境。


忽然,特蕾西感受到额头上涌来一股暖流。此刻,她不得不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对自己确实没威胁。


“你在哪儿?”尽管莫名其妙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也没感到半分虚弱与疼痛,此刻的她疑惑远大于恐惧。


“嘎吱嘎吱……”


伴随着又一阵奇妙的声音,不等特蕾西反应过来就有一双冰冷的手将她扶起,倚靠着最近的柜子。


特蕾西这回瞪大眼睛看清楚了,眼前是一个蜘蛛形态的……女士?


虽然这副形态看不出她的性别,但她脸上那副怜爱、关切、温柔,无一证明着她是个善良又心软的女人。


“非常冒犯,但我想请问您为什么是这副模样的?”特蕾西眼前还是有些朦胧,她不解这副独特的模样是不是当地的某种特色。


眼前蜘蛛形态的女人动了动后面一动就嘎吱作响的义肢,最前面的两只手捂着两颊缓缓向特蕾西解释:“说来话长……”


一讲起过去和她的梦想,这位女士就开始滔滔不绝,双手也随着激动的言语挥舞起来,似乎这就是她的舞台,而特蕾西就是她的观众。


特蕾西倒也不厌恶,调整好姿势用手支着腮细细听着她的长篇大论。在她的自述中,她知道了眼前这位女士这些义肢的来源,知道了她伟大的理想,知道了悲惨又不堪却有些幸运的过去……


等那位女士讲完,分针已经转过去了几十圈。


“好、好。您的自述我记下了。但我想知道,这儿是哪?为什么我会在这儿?”特蕾西点了点头,先对她的自述表示了肯定,随后抛出自己的疑问。


“这是我的屋子!这个庄园主给我分配的屋子!噢,后者可真是个好问题……”那位女士用指腹摩挲着下巴。“因为,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。我刚去找了些柴火准备放进火炉里,回来就发现你躺在这儿了,并且神情十分痛苦……”


“!?”特蕾西在某一瞬间质疑了自己此刻的存在。


“或许你还记得你来之前的事情吗?哪怕是那么一点点。”那位女士并没有因此表示震惊,而是为特蕾西出谋划策。


特蕾西盯着自己的鞋尖开始回想。


3.

「喧嚣马戏团环球演出!凭此票可免费观赏一次!(仅限一人)」


一张马戏团的福利票出现在特蕾西凌乱的工作桌上。


“嗯……是顾客不小心夹在钱里的?”特蕾西满脸迷惑地看着这张鲜艳的门票——中心的杂技演员熟练地抛起三颗球,一旁的舞女肆意地展现自己完美的线条,惹得观众捧腹大笑的小丑也正展示自己的才艺……


“这么精彩的表演,对于这张票的主人来说应该很重要吧。”特蕾西转着眼珠子,凭借着记忆给当日内来过店里的顾客拨通电话。不过遗憾的是,没有一个顾客认领。


“咔哒。”


“特蕾西,遇到了什么吗?我听到你在不断打电话。”推门而入的是父亲。


“我的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张马戏团的门票,但我问过当日的顾客了,没人认领。”


“噢!瞧瞧我的记性,我忘记告诉你了。”父亲带着满脸歉意的笑容。“那是我们的一名老顾客送给我的,但我觉得你需要出门放松放松了,所以给你了。”


特蕾西顿时觉得这张马戏团门票更加珍贵,两手捏着它生怕它丢掉。


“父亲,只有我一个人去真的没关系么?”特蕾西的言外之意是邀请父亲一起去,毕竟作为英国最知名的钟表店,每天的工作量都大得离谱,更何况父亲年纪大了,更需要放松……


父亲摆了摆手,带着笑慈爱地回答:“当然没关系,我的特蕾西!适当的休假会让你的效率更高,而且你正是该看世界的年纪。我会做好晚餐等你回来的。”


特蕾西听了这话立刻热泪盈眶,双手紧捏门票点点头,向父亲妥协了。


到了马戏团演出当天,特蕾西早早就收拾好东西向父亲打完招呼出发了。


马戏团比特蕾西想象中的还要大、装饰得还要华丽,此刻她也明白了父亲让自己出来走走的用意。她找到自己的座位,满心期待地等待着正式开始。


开始前马戏团戏谑的背景音乐让人心生浮躁,特蕾西一手打着拍子一手拿着票根看着上面的宣传图。


“诶?”端详了几遍后,特蕾西才发现这张宣传图背面也有一张——如果说前面的宣传图是马戏团的大家园,那么这张就是蜘蛛秀表演的独立宣传。图上的蜘蛛秀演员充满自信,无处不散发着对舞台的热爱,那种赤诚简直要溢出来了……


不等特蕾西感叹完,精彩的演出就奏响了第一声。她立刻收起门票,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场又一场神奇有趣的表演。


不知不觉中,压轴的蜘蛛秀表演袭来。


“有请本世纪最优秀的演员——瓦尔莱塔为各位演出最完美的蜘蛛秀表演!”


主持人的声音震耳欲聋,观众们也为即将出场的大明星欢呼着。


舞台霎时变得更加华丽,在舞台中央表演的瓦尔莱塔像极了群星衬托的明月,耀眼又灿烂。


演出结束,短暂的寂静后立刻爆发了剧烈的掌声,还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最高等级的夸奖与胸口袋中的玫瑰。


这种热闹壮观的场面持续了很久,是主持人邀请摄影师前来拍照留念才停下。


摄影师站着的地方恰好是特蕾西身边,全体演员向这个方向望来,特蕾西倒有点不好意思。在转移视角间,她无意与瓦尔莱塔对视——明明看不清她的神态,却能感受到她的兴奋,这种兴奋她能体会到,正是自己为了梦想而努力、最后获得成果的那一刻兴奋……她忽然恍惚了起来。


“三、二、一!”


摄影师喊起倒计时,摄影机咔擦一声,定格下欢愉的此刻。


——快门按下的那一刻,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。


4.

“……然后我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暴雨,还奇妙地被卷入其中,醒来后就躺在这儿了,大概就是这样。”特蕾西将自己能想起的东西简述了一遍。


“……”眼前这位女士顿住,眼神空洞。


“您有在听吗?”特蕾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

这位女士点点头,眨了几下眼睛,还是沉默。


“好吧,也许我们都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,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怎么回去。您刚刚说这是庄园主给的屋子,我有机会能和庄园主讲讲话吗?”特蕾西满脸愁容,她只想回去与父亲见面,吃那还没吃上的晚饭。


“真是难以置信……”那位女士喃喃自语。“你说的蜘蛛秀演员,真的叫瓦尔莱塔么?”


特蕾西对对方的答非所问表示疑惑,但还是很礼貌地回想了一下,随后肯定地点点头。


“太巧了……太巧了!亲爱的!难以置信!我也叫瓦尔莱塔,只不过我以前是畸形秀的演员!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还有些惊恐。


特蕾西打量着瓦尔莱塔,熟悉感涌上心头。


“女士,不,瓦尔莱塔。我见的那位瓦尔莱塔,和你一模一样。”


恐慌。震惊。


四目对视。


5.

“你叫瓦尔莱塔,曾是一名畸形秀演员。现在你正在参与一场游戏,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着狩猎者,防止逃生者离开庄园,而这场游戏的组织者是庄园主,对么?”


瓦尔莱塔点点头,开口道:“你是英国最出名的马克钟表店店主的女儿特蕾西,因为看了马戏团表演莫名出现在我的屋子里。”


“这下理清楚了……那么,我穿越了?”特蕾西吞咽口水,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

“太荒谬了……最伟大的魔术师都无法做到这点!”瓦尔莱塔捂住自己的双眸。“可为什么在你那儿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人?他甚至成为了我最想成为的模样。”


特蕾西摇头,她也疑惑。她觉得这事太玄乎,就像梦一样虚假,到处都是软绵绵、空洞洞的。额角渗出的汗在宣告思正在想透支,口腔中忽地一阵冷气,特蕾西再次晕倒在地上。


“诶——!!”瓦尔莱塔惊恐地呼喊了一声。



半夜。


“不是做梦……”特蕾西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仍是那破旧的天花板。内心中的焦躁和不安与大脑中仅存的理智抗争,努力抑制自己不崩溃大叫。


“嘎吱、嘎吱……”


瓦尔莱塔两手捧着一碗热水,拖着卡顿笨重的义肢走来。


“你太虚弱了,应该喝些水。”瓦尔莱塔将碗放在床头柜,顺手把被子夹到特蕾西腋下。


“谢谢。有什么新消息吗?”这种恐怖的无助感她一秒也不想忍受了。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,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会有一模一样的人……


“今天下午我又去参加游戏了。”瓦尔莱塔趴在床头,对特蕾西说道。


“嗯。”特蕾西闭上眼睛倚着墙,显然没什么精神。


“我看到了‘你’。”瓦尔莱塔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如此令人震惊的话。


特蕾西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,口水卡在喉咙里差点呛死自己,尽管如此她还是焦急着问:“你、你说什么?我?我?什么?”


“她长得和你一样。但她穿的比你朴素得多,说话也不像你那么自然,神态也与你大有不同。尽管外貌一样,但她显然没有你这么昂首挺胸。”瓦尔莱塔缓缓道来。


“……我不相信。”特蕾西将手握成拳,敲着自己的额头。“我……不敢相信。我能见见她吗?”


“她是作为逃生者参与游戏的,我不能与她私下见面。我记得她随身携带着一个遥控器和机械傀儡。她一直是个难缠的家伙,我从没赢过她,当然,也有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义肢需要她的帮助,她是个机械师。”


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,把特蕾西吓得不轻。傀儡、遥控器、机械师……这每一样东西都是自己的代名词啊。


“我不会伤害她的,在你回去之前。你是无辜的,不应该卷入这场游戏。”瓦尔莱塔不知从哪儿拿出毛线,默默编织起来。


“你们这场游戏是为了什么?”特蕾西实在忍不住发问。“你们……太怪了。这是禁闭、这是绑架、这是屠杀!”


“如果你真的来自异世界,那不需要明白这么多。如果你不是,那也没有必要。”瓦尔莱塔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些。“因为,连我们参与者都不知道啊……”


“我觉得我的精神崩溃了。”特蕾西把头埋在被窝里尖叫,试图减轻自己的压力。但在未知的恐惧面前,这点宣泄什么也不是。


“……”瓦尔莱塔沉默地盯着几近崩溃的特蕾西,什么也没说。


6.

第二天。游戏中的瓦尔莱塔心不在焉。


毕竟穿越的不是她,比起恐惧与惊慌,她更多的是好奇。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另个世界的瓦尔莱塔究竟是怎样的——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还是重名罢了?如果是自己,那么自己也算实现了梦想,这一腔热爱并没有白白被禁锢在心中。如果只是恰巧,那她还真想认识认识对方,看看对方的表演有多么优秀、出色……


本就跟不上逃生者们配合的瓦尔莱塔,加上心不在焉的态度更难捉住她们了。


毫不意外地,四个求生者全部逃出。


她拖着笨重的义肢,伴着嘎吱作响的刺耳噪音离开庄园主准备的场地,回到休息的地方。在这里,她恰好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特蕾西。


瓦尔莱塔向前几步,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。


犹豫片刻,瓦尔莱塔还是离开了。毕竟两个阵营的人没必要说太多,也许她以后会死在自己手上也说不定……


一整天都没什么任务的瓦尔莱塔在休息厅等了大半天,终于等到可以回去的通知。


义肢的老旧程度越来越深,瓦尔莱塔回去的速度也相应地慢了许多。


躺在床上的特蕾西望着逐渐变黑的天空,想着父亲和蔼的笑和自己桌上没修完的滴滴答答的时钟……她无助、无力,从未这么渴望回到钟表店……


不过尽管这个世界满是未知,自己孤独又害怕,但还算幸运,遇到了瓦尔莱塔这位善良的女士。在这个恐怖的庄园里,只能依靠这个善良的陌生人了。


她就这么侧躺着,一直等着瓦尔莱塔。



“瓦尔莱塔!”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叫声。


“裘克!”瓦尔莱塔转头,发现竟是自己的老朋友。


裘克迈着大步走到瓦尔莱塔旁边,看他的样子,应该是刚参加完游戏,面具上的血迹还泛着光。


“庄园主给了我们剧本,我想应该叫上你,我们曾经都是马戏团的演员!不是吗?”裘克的语气逐渐激动,似乎也把舞台视作自己的终生梦想。


“天呐、天呐!?真的吗!庄园主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表演吗!我真的可以再登上舞台了!再一次!裘克!我们必须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、你明白吗,我多久没有听到观众们的欢呼了?我的舞台呀、梦寐以求的舞台……!”一提到舞台,瓦尔莱塔就跟触碰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,立刻变得语无伦次、手舞足蹈。


“额……伙计,先别太激动,你应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。”裘克并没有时间陪着瓦尔莱塔感慨,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像一个通知消息的工具人。


“我会的、我当然会。这是一次重生!是瓦尔莱塔的重生!伟大的演员——瓦尔莱塔!”瓦尔莱塔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着自己的梦想,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该怎样为自己独特的表演排练。


等到回屋,已经很晚了。


特蕾西一听到门开的声音就坐起期待着瓦尔莱塔的归来。她这一天除了躺着几乎什么也没干,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!


“特蕾西!你知道吗!我有个好消息!”瓦尔莱塔欣喜地把庄园主重新组织舞台的事情告诉特蕾西。


特蕾西还以为是能回去的方法,听完后短暂地失望了一下,但随后就替瓦尔莱塔高兴起来:“恭喜!瓦尔莱塔!你又要有舞台了——就像过去一样!”


瓦尔莱塔看见特蕾西这副模样却有点愣住了,明明昨天还是一副闷闷不乐、生不如死的模样,今天怎么就……


特蕾西看出了瓦尔莱塔的疑惑,把自己一整天发呆想的事情告诉的她:“与其一直沉浸在恐惧中,不如接受现实,这么焦虑下去也不是办法,能活一天是一天吧……”


尽管还是挺悲观的,但比先前好多了。


“特蕾西,我向你保证,尽量找到帮助你的方法。你说、有没有可能是庄园主做的?他好像无所不能,就像这次的舞台,真是难以置信!啊……嘶。”瓦尔莱塔激动地想往前跨两步,却突然停在原地。


“嗯?你怎么了?”坐在床上的特蕾西意识到不对劲,立刻下来走到瓦尔莱塔身边询问道。


“可能是义肢又出什么毛病了。它卡好几天了,现在一动就疼。”瓦尔莱塔的声音显然低了很多,看来还坏得挺严重的。


特蕾西往后一看,诶,这不正是自己擅长的机械吗?她走到床头拿出装满各种工具的小包,准备大展身手。


“嘎吱嘎吱、咔擦咔擦、嘣——”


机械零件碰撞的声音像一首交响乐,特蕾西难得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一丝快乐——也许这就是爱好的意义所在吧,哪怕自己处于绝望的深渊,只要心中的爱好仍有展现的机会,它就能像一抹光一样拯救坠入黑暗的自己。


不一会儿,瓦尔莱塔的义肢又跟新装的一样灵活了,动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轻松。瓦尔莱塔握住蹲在自己前面的特蕾西,充满诚意地感谢了她:“太谢谢你了,列兹尼克小姐!我从未感到如此轻松!完美的舞台也需要优秀的肢体动作!”


成就感油然而生,特蕾西不好意思地轻笑回答:“嘿嘿,举手之劳,瓦尔莱塔小姐要是能表演出最优秀的蜘蛛秀我也很开心。”


“啊,我真是激动得睡不着!瓦尔莱塔又能成为演员了!”瓦尔莱塔听了这话更高兴了,眯着双眼开始感叹,巴不得把这句话重复百八十遍,让每个人都熟记背诵。


瓦尔莱塔喋喋不休地说,没有停下的意思。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听她的声音,没人愿意采纳她的意见——根本没有人在乎她。她报复性地说话就是源自那数年的无视。


特蕾西倒也不烦,为了自己梦想而兴奋的人是真正闪闪发光的!更何况对方还是无条件收留自己、保护自己的女士。如果真的能看到她带着自己改装的义肢上台演出,那么也不算白来这个世界……


最美好的事也许就是你愿意说,又恰好有人愿意一直听吧。


7.

久而久之,特蕾西并不那么着急找回去的方法了。


尽管平常在房子里待得无聊的要命,尽管对父亲的思念仍然未减半分。


但想想瓦尔莱塔讲的事情和她那独特的机械义肢也能打发时间。


不知不觉中,他们度过了整整一个季节。初冬悄然在庄园降临。


点点小雪飘落在庄园的外部,从屋内看去像棉絮在空中滚动,又有点像白色羽翼的小昆虫在飞舞……大自然的美让特蕾西久久不能挪开视线。


也是这天,瓦尔莱塔带来一个好消息——庄园主先生举办的舞台定下了时间!在深冬的时候就可以上台演出了。


特蕾西高兴得像个三岁的孩子,围着瓦尔莱塔蹦蹦跳跳,比瓦尔莱塔还要兴奋。


“哈哈,特蕾西,真希望那天你也能来看我的表演!”瓦尔莱塔两手托着腮,像极了沉浸在美好世界中的天真少女。


“诶?我去的话会被别人发现的吧,那也太冒险了……”特蕾西听了这个请求,立刻停下了蹦蹦跳跳的步伐。


“啊……也对,你不能出去。”瓦尔莱塔立刻沮丧地低下脑袋,摇了摇头。


“哎呀,但大明星可以给我专门表演一次呀!”特蕾西见瓦尔莱塔被自己扫兴,立刻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。


“我怕给你表演的不是最好的那次。”瓦尔莱塔不怪特蕾西,她怪自己,怪自己不能给特蕾西最完美的表演而遗憾。


“只要是你,就是最好的。”她蹲下,搂了搂瓦尔莱塔。尽管摸上去都是机械,可因为瓦尔莱塔那颗温热赤诚的心,抱上去是如此温暖可靠。


瓦尔莱塔顿时热泪盈眶,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自己、在意过自己!她紧紧地回抱回去,就像抱住某样宝藏一样不肯松开。


特蕾西咧嘴笑着,为瓦尔莱塔的信任和对自己的依靠喜悦。这也是特蕾西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。


“那么大明星瓦尔莱塔小姐,你应该保持好健康的身体和好的心态,这样才能表演出最完美、最充满惊喜的表演呀!所以,现在睡觉去吧。”特蕾西松开了拥抱,但还是意犹未尽地抚了抚她。


瓦尔莱塔一脸兴奋地点点头,跟在特蕾西的身后,趴在床旁边,落下一句晚安就把下巴搭在双手上闭上眼睛。


特蕾西看见,她脸上的笑,那么满足。


“嗯,我们要永远、永远这么幸福。”


8.

日子随着瓦尔莱塔的独自演练过去。窗外的雪逐渐开始肆意地飘转,庄园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模样,满是寂静。


庄园主终于确定了表演的具体时间,瓦尔莱塔是几个演员里面最喜悦的。


她不渴望奖金,也不奢求胜利。她只想完成自己的梦想,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、坚持不懈的好演员。


可她是这一行人中唯一牢记初心的人了。


“特蕾西,你知道吗?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登上舞台了!”瓦尔莱塔从外面兴奋地回来,现在的她一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就是告诉特蕾西。


特蕾西也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,一不小心把零件散落在地上,她边收拾边将头偏向瓦尔莱塔那儿祝贺:“太好啦,你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有地可施了!”


瓦尔莱塔走向前,语气中是掩盖不掉的喜悦与骄傲,她一边帮特蕾西分类机械零件一边回答:“嘿嘿,是呀……瓦尔莱塔的期望没有落空,瓦尔莱塔又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了,又可以闪闪发光了。真希望庄园主可以让其他人一起来看我们的表演。”


“你说,庄园主准备的舞台会怎么样呢?”


特蕾西接过整理好的零件,边起身边思考着回答:“嗯,很难说。但至少应该会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吧!庄园主这么有钱,不会亏待你们的吧?”


“也对!庄园主可是个大好人,他给了我重生的机会!”瓦尔莱塔的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星星,此时她把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机械零件上。“对了,既然是一次重生,你可以给我重新设计一下义肢吗?我想让他更加独特灵活一点!”


特蕾西用手扣了扣下巴,仔细端详着瓦尔莱塔现在这副样子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:“倒也不是不可以,但我可能要构思构思。你知道的,我是修钟表的。”


瓦尔莱塔立刻兴奋地点点头,不知从哪儿掏出针线开始编织,安静地待在原地等待着特蕾西的“改装”。


特蕾西也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,拿起扳手和一些精细的小玩意儿就直接坐在她身边。


两人默契地沉默,却又不感到无趣。


直至深夜,特蕾西终于完工。她艰难的起身伸个懒腰,因为腿麻,她随意将扳手放到桌上就转身躺到床上去了。


“嗯……瓦尔莱塔……晚安。”忙碌了许久的特蕾西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向瓦尔莱塔道晚安。


因为编织得太过入迷,瓦尔莱塔并没有注意到特蕾西已经离开并且道了晚安。她就一直这么不知疲倦地勾线,似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,也忘记了周身的一切……


天蒙蒙亮时瓦尔莱塔才完工。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通宵了一晚。


“……哎呀,居然这么久了。”瓦尔莱塔揉揉眼睛,将手中的成品细心整理好,放到抽屉的最深处。


尽管她不需要长时间的睡眠,但短暂性的休息还是必不可少的。不过为了编织这满是感谢与爱的物品,牺牲一些休息时间又算什么呢?


她在原地休息了大约十分钟便悄悄和睡梦中的特蕾西打了个招呼,离开屋子。



雾蒙蒙的庄园,混沌不清的天,干枯扭曲的树枝,死气沉沉的土地……在如此环境之下,瓦尔莱塔竟成了这其中唯一的生气。


瓦尔莱塔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厚度离谱的雪地走着,停停走走的样子似乎是在寻找某样东西。


“找到了!”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。由于现在天还是暗的,雪还在毫不留情地下着,她不敢惊扰任何事物,哪怕一只鸟。


她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个幽暗的角落,左顾右盼好像是在等某人的赴约。


过了大约两三分钟,一个模糊的、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瓦尔莱塔视线内。因为他的到来,连气压都变低了些。


“裘克?我在这!”瓦尔莱塔迫不及待地向对方打招呼,还不忘挥着自己那双机械双手引起对方的在意。


裘克的步子很慢,但很迈的大。他的黑影越来越近,踩雪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躁。树枝上唯有的几只鸟不知为何突然飞走,使后面的雪大片地落在地上,发出闷闷的掉落声。


他终于走到瓦尔莱塔身边了。


“裘克,你也很期待这次舞台吧!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?噢——还记得吗,我们曾经的辉煌,我非常期待与你合作……哦!你?”


瓦尔莱塔的话锋急转,忽然惊呼了一声。


不过哪怕是惊呼,也没有传得很远,她怕打扰到别人。


电锯启动声、机械拆卸声、惊恐又断断续续的尖叫声、肉体的碰撞声、鲜血的喷溅声……


这些声音一并发生在那幽暗的角落。


“扑——”


一个没有四肢却生着人面的家伙被重重扔在漫天雪地中。天公不作美,此刻偏偏又落下鹅绒大雪。


“……”她努力地想要发出声响,却被堵在喉间的鲜血堵塞。口腔中溢满了血腥味,似乎是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液中额。只剩肉身的她努力蠕动着身体想要到更加暖和的角落,哪怕仍是冰天雪地,只要没有那么刺骨也好。


没了外壳的她是个无比脆弱的家伙。比初生的孩童还要无助、无力。她的皮肤与冰冷的雪亲密接触,天下落下的雪还在不断刁难无能为力的她,深入她的皮肤、浸入她的骨髓……


她的意识开始恍惚。开始情不自禁地幻想周围满是来势汹汹的野兽、灵异怪诞的鬼怪飘悠悠地在身边徘徊、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低吼再耳边循环,所有能想象到的东西都化作鬼魂。


没过多久,她甚至连发抖的力气也没有了,全身只剩心脏剧烈地跳动,那杂乱的心跳惹得整个人精神崩溃。


“瓦尔莱塔——”一个少女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这冰天雪地中。


可此刻的瓦尔莱塔已经不是瓦尔莱塔了。


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,那个少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
此刻的她视力早已消失不见,唯有那双疲惫到不行的耳朵能勉强听见这个世界的轮廓——吵,好吵,跟我的人生一样满是指责与谩骂。


“瓦尔莱塔!”


那个少女找到了被雪埋得差不多的瓦尔莱塔,她不顾寒冷徒手翻开那些将瓦尔莱塔遮挡住的白雪。


瓦尔莱塔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柔软的拥抱。


她什么也看不见了。但她的嘴还能勉强地动几下:“特蕾西……”


“我在。”特蕾西立刻回应着她,生怕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。


她无助地跪倒在地,搂着在雪中的瓦尔莱塔,看着她沾满血液与灰尘的脸蛋和鲜红的肉体,她连哭都忘了。


——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悲惨?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疼痛?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被上帝戏弄、抛弃?


五味杂陈的调味料在特蕾西心中撒下。


“如果……你回去了……替我、多看看……那个明星……”瓦尔莱塔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,最后几个字母轻得跟蚊子叫一样。


但特蕾西明白,他知道瓦尔莱塔是什么意思。她不敢加重拥抱的力度,生怕瓦尔莱塔疼到,她只能紧紧拧着眉毛,疯狂地点着头答应瓦尔莱塔的要求:“我一定,我一定帮你看。但你不要睡好不好?我还要告诉你她怎么样呢,你不要睡好吗?”


“围……巾……抽屉……”瓦尔莱塔已经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,断断续续的单词都已经竭尽全力。她吃力地把头往下一点,好像是在回应特蕾西。


不等特蕾西反应过来,瓦尔莱塔的双唇就停止了颤动。


“瓦尔莱塔!醒醒!”


特蕾西摇晃着,多希望能靠自己把瓦尔莱塔救回来……


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临走前揣在兜里的围巾。因为莫名的心绞痛,她觉得这股直觉不大对劲,不像好事。在整理抽屉时,她又恰好发现了一条崭新的围巾,以为是瓦尔莱塔的就顺手拿走了。


她咬紧下唇,不信邪地用围巾裹住瓦尔莱塔,不断哈着热气,不断向上帝祈祷渴望再给瓦尔莱塔一次重生的机会——


“求您了,无所不能的上帝。她才刚要实现梦想,她才刚要登上舞台!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不公?给她一次重生吧,求您了。”


直到现在,她也没有半点颤抖。她虔诚地祈祷,坚定地抱着瓦尔莱塔、哈着热气,这辈子没有这么相信过神的存在。


——可上帝不是慈善家。


上帝不愿捐赠一条生命,哪怕是即将实现梦想、可悲一生的、无辜的瓦尔莱塔。


“……不……”特蕾西这才想起哭,泪腺像决堤的河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泪水肆意挥洒,滴在瓦尔莱塔那被冻僵的身体上。


“踏踏……”


雪地上出现了第三者的存在痕迹。


泪水模糊了特蕾西的双眼,她看不见远处是什么东西,连是不是人都无法辨认出来。


“咔擦。”


——快门声响起,命运的齿轮再次运转。


9.

“叮铃铃——!!”


桌上的电话响起。


少女拖着疲倦的身子从床上下来,穿着拖鞋接起电话。


“您好。列兹尼克钟表店。”


“叨扰您了。钟表店上午没营业吗?今天上午去时门口并没有‘正在营业’的牌子。”


“噢……!已经下午了吗?抱歉,因为自身原因上午没来得及开张。如果您方便的话现在可以来店取。”


“好的,稍后些时间我到店内。”


少女用手顺着杂乱的头发,熟练地将开水倒入杯内。


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袖莫名湿了一大块。


“真奇怪……今天怎么会睡的这么晚,衣服还莫名其妙湿了……”


她走到房间内,在有些凌乱的衣柜里寻找着可以更换的工作服。


“嗯?围巾?”她在角落突然发现一条白灰色的围巾。它没有整整齐齐地叠好,而是像刚包过某样东西那样乱七八糟。


少女并没有注意那么多,在一旁随意找了件能换的工作服,顺手把围巾系上了。


来不及感叹暖和,门铃就响了起来。


“您好,这是您的钟。”少女双手递过一个钟表,里面分针转动的丝滑程度不亚于刚买回来的钟表。


“谢谢!你和你父亲的手一样巧!”那位顾客拿到表立刻认真端详起来。“要是你父亲还在世,他会以你为傲的,小特蕾西!”


列兹尼克低头笑了笑,回答:“我已经二十一岁了,小姐。”


那个顾客也笑了笑当作回应,刚准备转身离开,就惊讶地停下感叹:“天呐,我才发现你戴了围巾!多么精细的做工!真令人震撼!左下的V是什么意思?”


列兹尼克一顿,把围巾的角拿起看看。在记忆中,好像确实不知道这个字母的含义,甚至这条围巾的存在都没印象。


“额……我也不知道,在衣柜里看见的。也许是父亲以前把‘M’编错了吧?是母亲也说不定……”


顾客见列兹尼克也不知道便没有多加追问,互相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。


“今晚八点,广场中央即将上演蜘蛛秀!表演者是知名演员……”


明明没风起,围巾却晃了几下。


……


“蜘蛛秀……去看看吧,莫名有点兴趣。”

“……不,就像某种使命感一样。”


她抬头望向落雪的窗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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